星辉淬体

第3章

奶娘周氏抱着云清辞转回主院时，廊下的灯笼还在晃，刚才那两个丫鬟的影子早没了踪影。可云清辞知道，那些话不是风 —— 是裹着毒的雾，正悄无声息地在云府的角落里凝着，等着一场雨来，就化成浇头的冰碴。

她蜷在锦缎襁褓里，眼睫垂着，像只安分的小猫。可神魂却在高速运转，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襁褓的流苏：柳姨娘这步棋，毒在 「无形」。说嫡女是 「妖孽」，比说主母失德更阴 —— 前者虚无缥缈，只凭一个 「早慧」 就能做文章，既能毁掉她，又能让林静婉百口莫辩。

最棘手的是，她现在连翻身都要靠人。前世能引天雷劈山河的灵力，如今连让指尖多蜷半分都做不到。凡俗世界灵气稀薄得像掺了水的酒，这具婴儿的经脉又细得像蛛丝，强行引气只会把自己炸成碎末。

必须有力量。

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针，扎在她魂识里。不是为了修仙问道，是为了护住林静婉怀里的温度，护住云瀚递来草蚱蜢时的笑脸 —— 这些前世从未有过的 「俗物」，现在比什么都重要。

可路在哪？她闭着眼，指尖轻轻蹭过襁褓的绣纹，第一次尝到了 「无力」 的滋味。

接下来几日，云府倒安静得反常。柳姨娘没再来找茬，连西院的丫鬟路过主院，都低着头快步走。但云清辞的魂识能察觉到，暗处有几道目光，像沾了灰的针，时不时往她身上刺。林静婉抱着她时，手臂总不自觉地收紧，连哼摇篮曲的调子，都比往常沉了些。

只有云瀚还是老样子。这天他跑进来时，手里攥着只草编的蚱蜢，绿油油的，翅膀上还编了细纹路，活灵活现。

「妹妹你看！小顺子教我编的，给你玩！」 他把蚱蜢轻轻放在云清辞枕边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她，满是期待。

云清辞的目光落在蚱蜢上 —— 草叶的毛刺还扎手，编得歪歪扭扭，却比前世见过的任何法宝都鲜活。她顿了顿，藕节似的小手慢慢抬起来，指尖轻轻碰了下草翅膀。

「哇！妹妹喜欢！」 云瀚立刻蹦起来，转头冲林静婉喊，「娘亲你看！妹妹碰我的蚱蜢了！」

林静婉被儿子的笑声逗得弯了眼，伸手摸了摸云清辞的头：「咱们辞儿也喜欢哥哥呢。」

就在这时，云清辞忽然觉得丹田处微微一热 —— 像埋在冻土下的火种，被火星轻轻燎了一下。那热流极淡，却带着种熟悉的 「灵气感」，转瞬又没了踪影。

她猛地凝起魂识内视。经脉还是细弱的蛛丝，丹田空空如也，刚才的热流像从未出现过。

是错觉？她皱了皱小眉头。不会错的，那是灵根被触动的反应 —— 可她这具凡胎，怎么会有灵根？

疑惑还没解开，府里忽然忙了起来。丫鬟们擦窗擦得更勤了，厨房飘出的香味也浓了些。云清辞从周氏和林静婉的对话里听出：父亲云霆，要从边关回来了。

对于这位 「父亲」，云清辞没什么期待。前世她见惯了修仙界的大能，凡间将军在她眼里，不过是比常人强些的武者。但她好奇 —— 能让林静婉牵挂、让柳姨娘争宠的男人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？

回府那天傍晚，主院的人都站在廊下等。云清辞被周氏抱着，远远看见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。墨色常服，腰间挂着枚暗沉的玉佩，肩背挺得笔直，走在石板路上，连脚步声都比旁人沉。他脸上没什么表情，眼神像磨亮的刀，扫过庭院时，连风吹灯笼的声音都小了些。

可当他看见林静婉时，那刀似的眼神，竟软了些。

「夫人，辛苦你了。」 他大步走过来，声音低沉，伸手扶住林静婉要行礼的手。指尖的粗茧蹭过林静婉的手腕，带着沙场的寒气。

「将军一路劳顿。」 林静婉垂着眼，声音轻，却稳。云清辞能感觉到，母亲的手指轻轻攥了下她的襁褓。

云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。那是审视的眼神，带着军人的锐利。云清辞没躲，睁着眼睛看他 —— 不哭不闹，像只安静的小兽。

「这就是辞儿？」 他伸出手，指腹蹭过她的脸颊。那指尖的茧子有点糙，带着淡淡的硝烟气。

就在他的指尖碰到她皮肤的瞬间 ——

嗡！

丹田处的那簇火种，突然被点燃了！热流顺着经脉窜开，像细蛇似的，绕着四肢走了一圈。与此同时，云霆身上传来一股极淡、却极烈的气息 —— 像闷在炉子里的火，被灰盖着，却藏不住灼热的本质。

是灵根！而且是火系变异灵根！

云清辞的魂识瞬间绷紧 —— 这灵根品阶极高，却被什么东西堵着、污染着，像被泥浆裹住的火种，连一丝灵气都引不进来。所以云霆才只能练肉身、凝煞气，成了凡间的将军，而非修仙者。

云霆也皱了下眉。指尖传来一丝异样的暖意，像碰到了暖炉，转瞬又没了。他以为是错觉，收回手，目光移向跑过来的云瀚。

「瀚儿，过来。」 他蹲下身，膝盖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平日里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，此刻却有点手足无措，连摸儿子头的动作，都放得极轻。

家宴时，柳姨娘带着云清霜来了。她穿了件桃红的裙子，发髻上插着支金步摇，走一步晃一下，晃得人眼晕。云清霜也打扮得像个小灯笼，见了云霆就脆生生地行礼，还背了首《静夜思》，背得流利极了。

「将军您看，清霜没给您丢脸吧？」 柳姨娘笑着，眼尾往云清辞这边扫，「对了，前几日妾身去给夫人请安，三小姐竟会说话了 —— 指着妾身的步摇，说了个『光』字呢。这么小就能开口，真是…… 少见得很。」

这话软得像糖，却藏着针 —— 故意提 「少见」，就是想勾云霆怀疑。

云霆的目光果然又落回云清辞身上，带着探究。刚满月的孩子能指物说话，确实反常。

林静婉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，正要开口解释，却见云清辞忽然抬起手。

藕节似的小手晃了晃，指尖精准地指向云霆腰间那枚玉佩 —— 墨色的玉，边缘磨得光滑，上面刻着模糊的火焰纹，看着像个普通的旧物件。

然后，她吐出两个字。

「暖暖。」

奶气的声音，却比上次的 「光」 更清晰，带着种奇异的笃定。

宴席瞬间静了。

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枚玉佩。云霆愣了愣，下意识地摸了摸玉佩 —— 贴在皮肤上的地方，竟真的有丝暖意！极淡，像晒过太阳的石头，不仔细摸根本察觉不到。

他猛地看向云清辞。这孩子，怎么能隔着距离，察觉到玉佩的暖意？

柳姨娘的笑僵在脸上，脸色白了点。她本想暗示云清辞 「异常」，没想到这 「异常」 竟成了 「天赋」，还引着云霆注意到了那枚不起眼的玉佩！

林静婉也惊得捂住了嘴，看着女儿的眼神满是诧异。云瀚则拍着手喊：「妹妹好厉害！还知道爹爹的玉佩是暖的！」

云清辞收回手，靠在周氏怀里，闭上眼装睡。只有她知道，那不是普通的暖意 —— 玉佩在吸灵气。极稀薄的火系灵气，被它慢慢吸进去，再转化成微弱的暖意，温养着佩戴者。云霆的灵根被堵着，感受不到灵气，却能借这玉佩沾点好处，难怪他在战场上总比旁人扛打。

这玉佩，是件低阶法器！

也是她的机会。有了这玉佩，她就能借它聚集的灵气，慢慢温养自己的灵根 —— 不用急着引气，先让灵根 「醒」 过来，就有了立足的本钱。

家宴后半段，柳姨娘没再说话，只是偶尔看云清辞的眼神，像淬了毒的针。云霆也没多问，只是吃饭时，目光总往云清辞那边飘，手指还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。

夜深了，云清辞被安置在暖阁的小床上。月光从窗缝漏进来，洒在她脸上。她闭着眼，魂识却在感受体内的灵根 —— 刚才被云霆的灵根引动后，它像醒了一半，时不时跳一下，等着灵气滋养。

就在这时，夜风突然凉了。

一股阴冷的气息，像浸了冰的蛛网，悄无声息地裹住了主院。那气息里带着点腐朽的味道，还掺着丝微弱的 「术法波动」—— 不是修仙者的灵气，是旁门左道的邪术。

云清辞猛地睁开眼，眸子里闪过丝冷厉。

来了。玉清观的人，终于忍不住了。

她攥紧小拳头，感受着体内还没醒透的